114   暫離

◎蟄龍化人◎

時光如水流過, 轉眼又過去了幾日光陰。

這幾日穆遠清也沒有到學堂，聽說是家裏遭了鼠害，人被傷得不輕。街上傳得沸沸揚揚的, 說是他家裏的老鼠成百上千, 個個肥碩, 不僅在房裏四處打洞破壞家具, 連穆遠清本人都險些被這奇怪的鼠流咬死。

這是個稀罕事兒，且不說怎麽會有這麽多的老鼠跑進穆遠清家裏，單說這老鼠只傷了他一人, 他那同處一個屋檐下的妻子卻毫發無傷, 也是夠讓人納罕的了。眾人都說，是穆遠清得罪了鼠仙, 所以才落得這般下場, 一時之間城中連“鼠”字都不敢提，生怕自己也在無意之中對“鼠仙”不敬，惹來“鼠仙”的報覆。

平日裏穆遠清並不與除了韋彥楚和何子蕭之外的人來往, 因此出了這檔子事情過後也沒有人要去探望他, 只當做怪事談資談論了幾句也便作罷, 很快都各做各的事去了。

散學路上馮月章還隨口又提了一下穆遠清的事，說是他現在家中傷得還很嚴重, 這麽幾天過去了都還下不得床, 吃喝拉撒全在床上度過。

王子逾對這件事倒沒有過多的關註, 只是在剛聽說的時候將此事告訴了沈遐年，推測得知這應該是辛十九娘做的好事。

她本就是個睚眥必報的性格，穆遠清又有妻室, 這樣的兩方怎麽可能走到一起？是以撕破臉皮也是遲早的事, 只是不知道具體產生了什麽樣的恩怨情仇, 竟報覆得如此厲害。

不過這人家的恩怨情仇，倒也輪不上他們外人擔心插手，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它的安排，只要不是太過火就任由它去吧。

和馮月章等人分手後，王子逾一個人加快了回府的腳步。

“王公子。”

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王子逾驀然回首，只見辛十四娘正站在自己身後，同行的還有祿兒和辛十九娘等人。

“見過嫂夫人。”王子逾拱手見禮，又疑惑道：“方才我才和馮兄分頭走，嫂夫人沒有遇見馮兄嗎？”

通常散學時他們都是一起走到附近的分叉口再分手的，馮月章和王子服剛剛才和王子逾分開，應該和辛十四娘她們是同一個方向的才對。

辛十四娘笑得溫和，“沒有，我們姐妹幾個到街上來散散心，也快要回府去了。”

聽了她這話，王子逾還沒作反應，辛十九娘就先不滿地撇了撇嘴，道：“哼，什麽‘姐妹幾個’，你的姐妹可只有我一個，你到底分不分親疏？”

“小妹，不得無禮，和祿兒道歉。”

辛十四娘沈下語氣，還想再說些什麽，卻又被一旁的祿兒拉住了衣袖，祿兒勸阻道：“不礙事的，莫要因為這點小事傷了姐妹之間的和氣，我跟著娘子也不是為了貪圖姐妹的名聲。”

“要你假惺惺！”辛十九娘完全沒有要領會祿兒好意的意思，只覺得祿兒搶走了姐姐的寵愛和關註，對她充滿了敵意，跺了跺腳便很快就跑開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小妹！”辛十九娘叫了一聲，無果，只好轉過頭對王子逾歉意道：“王公子，叫你見笑了，真是不好意思。”

王子逾微微擺了擺手，體諒道：“無礙，十九姑娘也是真性情。”

的確是真性情，不過是肆意張揚的真性情，就像一個惡劣的稚子一般，總叫人覺得頭疼不已。

譬如上次用幻境將他們拉入畫壁，還把自己嚇了個夠嗆，如今又轟轟烈烈地將穆遠清搞成現在這種樣子，可不是真性情麽？

不過，和辛十九娘這個親生妹妹相比，很顯然祿兒與辛十四娘更加合得來。兩個人都是沈靜的性子，相處得意外合拍，看來當初叫馮月章去為祿兒出頭還成就了這一段奇妙的緣分。

有時候，世間的緣分就是如此奇妙，有緣的人總是能湊到一起，它也並非男女之愛所獨有，僅僅只為真情而延續。

“嫂夫人，天色漸晚，你們還是早些回府去吧，街上人魚龍混雜，天黑了難免會有意外，馮兄估計正在家中翹首以盼呢，再晚該擔心了。”

辛十四娘點了點頭，又轉身追辛十九娘去了。

眼看著這幾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王子逾才轉頭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王子逾又想起了剛才遇到的辛十九娘，雖然她從來都是一副尖嘴猴腮的妖邪樣，但是剛才見她，似乎覺得她身上的隱隱透著一股更奇怪的邪氣。不過他也只見過辛十九娘寥寥幾面，談不上有多了解，加上辛十九娘本就是個生性比較頑皮惡劣的妖精，之前戲耍他們險些困在畫壁裏不說，這次穆遠清遭難的事多半也是她的手筆，她有妖邪之氣倒是也不奇怪。

王子逾正垂眸思忖之間，眼前忽然出現了一片熟悉的玄色衣角。

他擡眼看向來人，只見沈遐年正站在自己面前，臉上神色淡淡，語氣卻很溫和：“等你多時了，正要去尋你。”

王子逾這才發現，原來思索著不知不覺地已經走到了王府門口。

“尋我做什麽？還能出什麽事不成？”王子逾松懈下來，推著沈遐年往門裏走，“進去說話，我口渴得緊。”

回到自己的屋子裏，王子逾利落地倒了兩杯茶，一杯推到沈遐年面前，自己則端著另一杯灌了兩口，勉強止住渴意後才問道：“說罷，是不是尋我有什麽事？”

平日裏他都是這個時候散學，即便今日在路上耽擱了一小會兒時間，但也不至於太晚，因著他平常都是和馮月章等人一起回來，分岔口離王府的距離又極近，從前沈遐年都沒有來尋過自己，今日這般定是有什麽事情要商量。

果不其然，沈遐年坦白道：“確有一事，方才有老友傳來消息，他此刻有難，正希望我去幫忙，即刻便要動身。事出緊急，所以才想著尋你知會一聲。”

“有難？”王子逾放下茶杯，關心道：“很危急嗎？那怎麽耽擱得了，你不必顧慮我，還是趕緊動身去支援吧。”

不過倒沒想到沈遐年這個一向獨來獨往的家夥還會有摯交老友，以前都沒有聽沈遐年提起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還不知道具體情況，只是這一去約莫要三五天才能回來，我不在的時候，你待在這裏要加倍的小心，切記不可冒險行事，有危險就用鈴鐺和玉佩通知我，知道嗎？”

沈遐年認真地看著他，囑咐又囑咐。

“知道了，不會出什麽事的。”王子逾知道他擔心的是像五通神那樣的妖魔鬼怪再跑出來搗亂，畢竟他就是有那樣奇怪的體質，總是能招上一些怪力亂神的東西。

“最近找了這麽久的五通神都沒有什麽下落，也不至於會在這兩天冒出來，你不用擔心，安心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

沈遐年微微頷首，顯然還是沒有完全放下心來，但也沒有別的話可說，只留下了一句“等我回來”之後便施法轉瞬消失在了原地。

沈遐年這一走，屋子裏就只剩下了王子逾一個人。

偌大的房間空蕩蕩的，寂靜無聲，窗外有一抹斜暉照進來灑在地磚來，透著昏黃的暖意，卻只讓人覺得更加靜謐空寂。

好久沒體驗過這種感覺了，好像最近很長一段時間都有人陪在身邊，驟然冷清下來倒還覺得有些寂寞了。

王子逾坐回凳子上，雙手托著腮對著地上的昏黃發呆，看著地上的光影漸次移動，直至完全消退被黑暗湮沒。

天黑了。

室內昏暗，根本什麽也看不清，王子逾後知後覺地起身，摸索著想點上蠟燭，雙手摸著案幾上的火折子時卻不小心揮到了一個什麽東西，掉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清響。

察覺到是什麽東西碎了，王子逾伸手去摸，卻被銳物劃傷了手，應該是什麽陶瓷的東西。他連忙去摸火折子，將燈點上之後才發現地上碎掉的東西好像就是沈遐年之前在書肆裏拿出來的那個玉瓶，裏面裝的是那條蟄龍。

怎麽沈遐年將它放在這裏了？難道是忘記帶走了？

玉瓶碎了，王子逾擔心會出什麽意外，湊近了去觀察，這一攤碎片之下除了有瓶中本來的水，還有他剛剛劃破手指流的一點血。王子逾將碎片小心地撥開，仔細地去尋找那本應該待在玉瓶裏的蟄龍。

這下可真是無心之中辦壞事了，王子逾懊惱不已，一手持著蠟燭，另一手仔細地翻找著蟄龍的下落。

沒過兩下，的那個王子逾撿到不遠處的最後一塊碎片時，終於發現那下面有一條隱約閃著熒光的蟲子身影。

找到了！

王子逾將碎片揭開，還沒看見碎片下的全貌，那熒光的蟲子忽然變成了一道刺眼的綠光，在王子逾眼前炸開了無數倍。王子逾下意識地伸手擋住眼睛，被這刺眼的光芒激得有些不適應。

壞了，怪不會又成龍身了吧，現在沈遐年不在，自己該怎麽把它收起來啊？

還沒等他多想，眼前的刺眼強光又漸漸地消退了下去，王子逾睜開雙眼，眼前的情況倒是和他預想中的有所不同。

那條閃著熒光的蟲子並沒有像上一次一樣變成一條體型碩大的巨龍，相反，現在面前站著的是一個綠衫黑發的年輕男子，生得倒是濃眉深目、英俊不凡，衣裳上面掛著許多貝殼珠寶，這樣誇張的打扮令王子逾直接聯想到了曾經在金王孫家裏見過的霞姑。

“你，你是蟄龍？”王子逾率先開口，抿著嘴看向眼前的陌生男子。

這人估計就是蟄龍的人身了，且和霞姑打扮如此相似，定是親兄妹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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